梦也何曾到谢桥

醉卧沙场君莫笑,十年征战遇蓝桥
叶修x蓝河

【叶蓝】机械心

今天520……讲个魔幻的关于爱情的故事
全文1w2
  

  先生,不瞒您说。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,我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。

  尽管我以前从不信这个。

《机械心》

  这天气糟透了。

  电闪雷鸣,狂风大作,暴雨瓢泼。

  像很多个故事的主人公一样,蓝河被雨淋得湿透,闯进了另一个主人公的家里,噢不,店里。他的整件袍子滴着水,颜色变得更深,像从凌晨四点退回了午夜。

  现在的确是午夜了,只有这一家店还亮着灯。

  蓝河没得选,急忙推门进来。风大得可怕,让他站在屋檐下也避不了雨。门上的铃铛剧烈地抖动,惹得店里坐班的人皱眉举起手指,示意它:“安静”。

  那铃铛真的安静了,像被一根线撤开。事实证明那的确有一根线,蓝河眯着眼看出来的,透明的渔线在黄色古旧的灯光下闪着光。他合上门,朝里面的男人鞠躬,说:“失礼了,能让我避个雨吗。”

  男人抬起头,对上他的视线,暗金色的眼睛在黑发下映出烛火,跳动着,节奏如同人的心脉,格外得摄人心魄。他开口,露出有些哑的嗓音,说:“坐下吧。”然后收回视线,继续卷他的烟草。

  蓝河把他的外袍挂上空空的衣架,雨水落在暗色地板上。他道歉,被男人回以无所谓的手势。蓝河贴身的衣物也潮得厉害,他坐在主台边的椅子上,离火炉近一些,很巧,离那个男人也很近。

  他一抬头,哗呀,这整家店陈列的都是机器。从小而精工到大而实用,一应俱全。相同的是它们都有着极美的姿态,仿佛是宫廷贵族的成员,昂首挺胸,只是不会娇里娇气地走罢了。

  这真是一家美妙极了的店,蓝河的眼中闪烁光芒,他望向男人,对方却递来一条毛巾。蓝河接过,抹了把耳侧的头发。

  桌上有一面平滑的镜子,被扭转方向,对着蓝河的座位,兴许曾有人坐在这里梳妆。蓝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,略长长了的头发也被湿透,雨水沿着脖颈往里钻。睫毛上挂着水,他用力地眨眨,抖了个干净。最后他把脸埋进毛巾,连那上面都是烟草的味道,蓝河想,这家店全是。

  屋里很暖和,耳边有木柴嘎嘣的声音。蓝河舒缓了心情,把毛巾换回去,看着男人收下,又用那双漂亮的手取出烟纸。

  “您为什么不用卷烟机呢……叶先生。”蓝河这么问他,男人胸前别着名片,被他看见了名字。

  叶修笑了笑,说:“我不喜欢机器。”他把手中的烟条卷完,没有搁在旁边的一堆里,却是咬进自己口中,拿火柴点着,让它发出稀薄的烟雾。

  蓝河为他的发言而疑惑,说:“这难道不是家卖机器的店吗。”他谢绝了叶修递来的烟卷,再次望向那些叹为观止的机械,他们有些还咔擦咔擦的响着。

  “它是的。”叶修说,“可这不是我的店,我只是个工作人员,负责在夜里看管它。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,别有深意地把镜子扭转回去,“我曾经很喜欢机器,现在不喜欢了。”

  “机器让人更方便,可他们的确太没人情味了些。”蓝河回应,这也是他置身这家店时的奇异感觉,得知叶修也这么觉得,让他为有些共鸣而高兴。

  哗啦——咔!哗啦——

  窗外的雨像没有得到安抚的孩童,歇斯底里地哭闹。闪电劈开夜晚,在星星不出场的时间争夺夜晚的存在感。

  叶修微微笑着,被烛光模糊了脸侧,让他看起来极其神秘。他点头,说着:“是的,它们很没有,非常没有人情味。”
  

  空气停了一下,寂静到像是漏了一秒时间。叶修随后看了眼窗外,说:“你想留到雨停也可以,不管多久,店主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。”

  蓝河很感激,于是他朝叶修笑笑,一个发自内心的,感谢的笑容。不过他发现叶修避开了与他视线的交汇,重新低下头,蓝河不得不加了句:“谢谢。”

  “不用这么客气,这位先生,”叶修重新看他,“要是想感谢,就谢店主造了这么间屋子吧,不对,我记错了,是她父亲造的,还是……唉,真是段很久远的历史呢!总之,感谢这间屋子。”

  蓝河发觉对方的神态举止变得轻松,心想,似乎只有在卷烟卷的时候抱着那么认真的神态,不免有些想笑。叶修见他盯着那堆烟,把它往边一推,说:“除了机器,还卖这个,纯手工出品,从美妙大陆来的美妙东西,而且不用吵闹的卷烟机。”说着,他还摇了摇他好看的手。

  “不了谢谢,我不习惯。”蓝河说,“但是闻起来不差。”他抓了把头发,已经被烘得半干了。

  叶修收起烟,说:“不得不承认,你的品味不错。那么,还有小半个无聊的夜晚,如果你有心情,不如讲讲你从哪来,怎么大晚上出现,你叫什么?”他把柔软的白纸推过来,将羽毛笔塞进他的手里。

  蓝河靠近,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叶修收回,在下面用自己的笔迹跟着写了一遍,收掉纸。

  “我从大陆最南边来,我去了很多地方,像旅行一样走了这么久。今早刚到这个镇子,怎么也找不到旅店,我就一直走,可黄昏忽然下起了雨。”

  “这么说,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。”

  “勉强说的上吧!”

  叶修回身,看向一个相框中放着的老旧地图,问他:“你也见过海吧。”

  蓝河找寻记忆,想起那一片无垠的波涛。他点头,说:“见过。”

  “我还没有见过。”叶修笑,“早些几年里,我一直在追求技艺最高的一件机器,后来追求到了,实现梦想也深受其害。我对机器的欲望到此为止,我想去看看北方森林后的那片大海。”

  镇上的人说,北方有片海呀。在那片森林之后,有非常广阔的,和天空一样蓝的海。

  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呢,对你来说,这不像是什么难事。”蓝河迫切地问。不知为何,他觉得面前的男人,让他心生一种信赖与亲切的敬意。

  “因为,我觉得我应该等一个人一起去。”叶修按掉手中的烟,看着他的眼睛说,“现在我等到了,所以我又提起这件事。”

  “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,蓝河。”他微笑着喊出他的名字,如喊熟识已久的朋友那样自然亲切。

  “我愿意。”蓝河说,他也笑了。他的眼睛又亮晶晶的,显然他一高兴就会如此有神采。

  叶修正了正身子,他的黑发随之晃了两晃:“那我不得不向你坦明一些事实。”他伸手,示意蓝河把手给他,然后带着那微凉的手指,碰到自己的胸口。浅浅的凉意隔着衣物,漫上胸膛,渗入胸腔,然后停滞不前。

  咔擦,咔擦。

  那胸膛里头,是颗机械心呀!

  一瞬间,整个屋子都好像热闹起来。钟摆摇晃得更加用力,齿轮绞动得越发紧密,轴承好像偷吃了润滑油,摩擦出吵闹的声响。他们都在窃窃私语,朝着最高技艺的那件机械致意。

  “它就是那件机器。”叶修如是说道。

  蓝河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人,他老早就知道了。只是他震惊而又懊恼,叶修说的最高技艺的机械,他该想到的,他不该想不到的。他的笑容露出苦闷,整个手心贴上他的胸口,尽力往不让人难过的方向说着:“真是巧啊,这可是世上仅有两件的机械。”

  “这种东西不要也好。戴着它,就在提醒我是死过一次的人,是个不能完整活着的人。”叶修缓缓摇着头,说,“但它似乎赋予我一种使命感。知道我为什么想等一个人才去看海吗?这就是那种使命感。多玄乎,又多无聊啊。”

  “那么你等到了,就是好事。”蓝河会心一笑,收回手,说,“尽管机器很有缺憾。它太不近人情,怪不得你深有感触。”

  听过“机械心”的人,都听过随它而来的一个规则。机械心无法忍受强烈的情感波动,他们承受不住这样的工作量,尤其是爱情。你不能去爱一个人,不然你会因心脏轰轰烈烈地停止工作而死去。

  “深有感触,是一回事。”叶修又烧起一只烟,白烟从他的唇角冒出来,把他的面庞遮得云雾缭绕。

  “先生,不瞒您说。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,我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。”叶修的眼神一丝不苟地说,“尽管我以前从不信这个。”

  他忽然用了许多敬语,让蓝河恍了神,不过更多的,是只言片语中流淌出的真实的甜蜜。

  这听起来像个故事,蓝河暗自想着。
  

  “但我不希望结局是死去。”蓝河认真地说,“没有办法了吗,解救机械心诅咒的办法。”他搜寻着过去看过的诸多典籍,提及机械心的部分,未尝有一个写过它魔咒的破解方法。

  叶修也摇了头,不太确定地说:“兴许没有。但是,北方那片很大很大的森林里,有一个魔法师,传闻有着世上最绝妙的魔法的魔法师。我曾想去问问他,不过太远了。店主是位好姑娘,她不会阻止我,但我每天都怕会错过等的人,于是一年年地荒废,直到现在。”他的话像在抱怨,又好像不是。

  “那么我去吧。”蓝河起身,颇有自信地望着他,“告诉我具体位置,我会找到那个魔法师。”

  “从小镇北面栅栏的入口进去,接着……”叶修拿起了笔,在地图上熟练地标出标记,并时不时夹带一秒半的犹豫,思索那里是否传言有豺狼,或者通体银白的狮子。

  “你要小心,找不到他就快回来。”他皱起眉头,站起身子,“不不,我不该让你去的。”

  “没关系,我该去,为了报答你的情感,我似乎要做些义无反顾的事。”蓝河大步走回门边,抖开他半湿的袍子,露出后面遮挡的剑。银剑出鞘,寒光闪烁,是知名铁匠打炼出的,一把绝佳的武器,“我不怕豺狼,也不怕白狮。从前我只是位无名的剑士,可是你让我,有想要追逐自己价值的心情。”

  叶修说:“好。你要小心,一直小心。”他望向窗外蒙蒙的清晨白光,和零零碎碎快要消失的雨点,“这是个好兆头,我这有热茶和面包,你吃了再动身。”

  蓝河吃了早餐,烤干外袍,拿着地图朝他告别,离开了机械店。他迎着日光,往北方的密林前进,路上有人朝他打招呼。晒太阳的老妇人问他::“你要去哪啊,孩子。”

  蓝河挥手,说:“去森林找魔法师,破解诅咒!”
  “亲爱的,不要往东边走!昨天有人在那看见了豺狼!”她喊道。

  “好的女士,谢谢您!”剑士向她的友善表达谢意。
  妇人微笑着,望着他离开的背影,朝丈夫遗憾地说:“哎呀,真是个可怜的孩子。”她的丈夫微微一笑,吐出一个浓重的烟圈。
  

  机械店里喧哗起来,从各个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,变成了乱七八糟的歌声,机械们叽叽喳喳地聒噪,谴责那个黑发的男人。

  “他毁了他!他们都毁了!”锅炉笨重地叫道。

  钟表发出尖利的声音:“是的!他自私自利,目中无人。”

  “他明明有着了不起的身手,却被规则束缚。噢,可怜的人!”蒸汽机嘎吱嘎吱地说。

  “没错,可怜的人!”指南针细声细气地附和。

  “够了,各位,够了,不要再提当年与过去的事。”他挥手示意,清扫了乱七八糟的吵闹,“我毁的是我自己,这与他本没有关系。”

  “唉,可怜的人!”

  最后,那面镜子这么说道。

  
  蓝河闯入了森林,往深处走着,头顶围满了鸟儿。他们在树枝上跳来跳去,成群结队,把树枝都给压弯了一头。黄莺在叫喊:“看哪,一个傻瓜,白痴,蠢货!”

  百灵鸟闻声而来:“怎么了,是谁让你这样气愤?”

  伯劳凶恶地大笑:“看看这个蠢货,爱上了一个装着机械心的家伙!”

  麻雀惊讶地吵闹:“天哪,他真蠢。”

  云雀悲悯地说:“没错,他傻瓜透顶!”

  “可,可是……”荆棘鸟小心翼翼地扭动它的脑袋,发出轻声的疑惑。

  “嘘!”黄莺用翅膀拍向它,“别说话!”

  蓝河没有理会他们,任它们尖尖的爪子时而抓到他的袍子。真是暴躁的动物,蓝河想,它们让丛林危机四伏。他向前奔走,却发现牵牛花缠住他的脚踝,荆棘在前张牙舞爪。蓝河举起剑,说:“请让一让,我必须去找魔法师。”

  “蠢货,蠢货!”它们只是这样闹着。

  蓝河斩开荆棘,找到指路的云杉和曲折破旧的围栏。抬头跟着阳光移动的轨迹,转了二十七个弯,走到了毫不起眼的房屋之前。多么幸运,他没有遇见豺狼,也没有被白狮嗅到鲜活心脏的气息。
  

  蓝河走上前,敲响了屋门。“进来。”里面的魔法师应道。蓝河推开木门,刚转了六十度,一股鲜红的火苗迎面扑来,充斥了剑士的整个视线。他下意识闭上眼睛,却没有后退,令人惊讶的是,他没有体会到烧灼滚烫的气息。

  “失礼了,进来吧。”魔法师说,“我的烧瓶没有关好。”

  蓝河迈步进去,带上了门。他望见整齐的玻璃管里装着闪烁的液体,扫把靠在屋角,挂着宽阔的大帽子。他低头行礼,想说出自己的来意。

  “不用了,我知道。”魔法师目不转睛地调试他的药,“不过你们搞错了,我学的是魔法,不是机械。如果是他叫你来找我,那他真是蠢,比给我起的无聊绰号还要蠢。”屋子的主人这么说道,轻而易举否决了那个希望。他把粉末倒在扫把上,它们亮的像星辰。见蓝河没有回答,他又说:“我建议你去找找那位有名的机械师,毕竟最初机械心是他做的,可他行踪不定。”

  王杰希碰了碰水晶球,看着里头翻涌的图画。

  “好嘛。”他感叹,“这家伙正在叶修的店里,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。大概是他那颗心脏的事吧。你要回去听听吗?快回去吧!”

  “好。”蓝河点头,他收起失望的心情,打算回城去。要出门时,王杰希叫住他,把一只扫把给他,说:“我跟你一起去,听听他怎么说。”

  蓝河迟疑地接过扫把,跟着他走出屋外。扫把自己浮在了空中,蓝河坐下,等待魔法师的引路。

  “别误会。”王杰希坐下,回头朝他说,“我还是不喜欢机械。”
  

  两人缓缓升起的时候,蓝河还在想,这个人有些不苟言笑。等到森林留在脚下,扫把忽然疾速冲了出去,朝着蓝河来的方向。天哪,蓝河紧紧抓住前杆,外袍猎猎摇抖,我果然不适合当个魔法师,他在狂风中想道。

  他们乘着魔法,只花了几分钟就回到了镇里。蓝河有些晕扫把,幸好他及时站稳了脚步。“就在那,拐过拐角。”蓝河指着,给他看路。

  两人走回店里,蓝河有些晕晕乎乎,他听见清脆的铃声,精神一振。他见到前面坐着的不再是叶修,想来是传说中的店主。她朝他招手,他向她鞠躬。

  “回来了。”叶修在另一侧招呼他。看蓝河走了几步脚步虚浮,就上前扶他坐在自己边上,一面抬手止住那个吵闹的铃铛,说:“哟,王大眼也来了,自己坐吧。你一定让蓝河坐扫把了,摔下来你负责?”

  “当然我负责。”王杰希毫不介意,坐到机械师边上,生硬地说,“好久不见。”他似乎不想把对机械的厌恶移到机械师身上,可那有些难。“很高兴你还能想到我,可我爱莫能助。”他对叶修补充说。

  “那好吧,我们来听听这个失礼的家伙怎么说。”叶修示意机械师开口。

  机械师有些气愤:“我哪里失礼?”

  “你总计较这个,”叶修说,“无缘无故闯进人家店里,还不买东西。太失礼了。”

  “我只对不讲道理的人失礼。”机械师纠正说。

  “呵呵,你错了。我这样的谦谦君子,世上已经难找了。”

  “你们都认识?”蓝河十分讶异,他们的名号,他从前只是略有耳闻,怀有崇敬。他的视线在机械师身上多停留了一会,欲言又止。

  “我们曾经一起闯过荣耀大陆。”机械师言简意赅。

  叶修笑:“不是我们——”

  “咳咳,肖先生,说主题吧。”王杰希咳嗽出声,示意他们,自己不是来听他们说这些废话的。但他也明白拦叶修是不太现实的。
  

  “我刚刚跟他争论过了,我只能坚定地劝他。”肖时钦扶了扶他的细边眼镜,“我没有办法让机械心承载爱情,永远也不行。爱情让人都疯狂,更何况机械。它们没有能力承受那些。”他说这些的时候,紧紧盯着蓝河。

  “行了,我听够了。”叶修前倾身子,挡住了那过于锐利的视线。他自然看不见蓝河的表情,只见王杰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,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。

  “我可以委屈求全,但我不能放弃自己。”叶修取下烟,放在指尖旋了几圈,烟灰掉下去。“很感谢你的作品曾经救了我的心脏,让我继续活着。可是是活着吗,我只是到了这家店,听机器吵闹,直到昨晚,才找到实现一个愿望的可能。”

  “我的使命呢?机械心是为了让我再活一次,还是苟延生命。肖先生,人的使命是活着,而不是仅仅存在着。”叶修轻轻笑着说,“一直害怕着机械的威胁,是不能前进,不能为人的。”

  王杰希望向肖时钦,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动摇。为人,似乎是深刻的话语,他垂眼,思索这个从未想过的话题。

  时间寂静了很久很久,蓝河在他遮出的阴影里,失了一会神。四人在店的侧边相对静默,任顾客来往进出,朝那里投去疑惑的目光。一刻,两刻,肖时钦终于起身,默然朝他鞠一躬,毫不留恋地离开。

  醉心于机械精妙的机械师,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承认,机械对于未来那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。为什么呢,肖时钦苦笑着想,为什么总是败给那家伙呢。

  “看吧,我说他失礼了。连句再见也没有。”叶修笑说。

  王杰希起身,望了两人一眼,眼中稍显出他的敬意,说:“你的话很精彩,我也告辞了。希望,下次还能见得到你。”

  魔法师走了,在森林的上空,他想:这大陆似乎总要失去他的。但他总是这样让人惊喜。

  
  “差不多结束了。”叶修对蓝河说。这间店又好像恢复了常态,烛火换了新的,木柴噼里啪啦,即使是白日也贡献着它们的光辉。

  蓝河用力地眨眼,平复他的很多思绪。叶修拍拍他的脑袋,手指往下,划过他的脸颊。那双美好的眼睛看向他,带着决绝。

  叶修说:“没关系。等我的心脏停止工作,把我埋了,随后怎样都好。你想继续旅行吗。”

  蓝河笑了笑,握住他的手指,摇了三下头,说:“我先陪着你。”

  “那好。”叶修点头,站起身说,“先来认识一下我们店主。”

  绕过顾客,他们走向后台。店主漂亮而热情,她的眼睛很有神采,很快和忽然出现的蓝河聊到了一起。她欣赏这个真实又善良的剑士,也很乐于讲叶修以前好笑的事情——尽管大多被叶修反驳了回去。

  “带他出去转转吧!这镇子很不错。”店主挥挥手,将他们赶了出去。

  快要黄昏,叶修说他们可以自由转到他该上班的时刻。他们在温暖的日光下并肩前行,路过糖果店,绕到糕点屋。服装铺子夸耀着他们最新款的设计,金线缀在纱上,熠熠生辉。

  叶修给他吃自己最喜欢的点心,蓝河笑笑摇头说不够甜也不够软。叶修感慨,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这么粘牙的东西,蓝河驳回他的评价,往他嘴里塞了一块。叶修一面埋怨还是太甜了,一面嚼嚼咽了说好吧,不算粘牙。

  影子在身后拖的老长,影子的主人抛却了一切在享受他们的欢快时光。路边坐在躺椅上的老妇人又看见蓝河,朝他招手:“晚上好,你从森林回来啦!”蓝河转头,认出她,说:“对啊,晚上好。”叶修侧身同她和她的丈夫招手,继续沿着街巷朝前走。

  “哎呀,真是可怜的孩子。”老妇人望着那个背影,朝身边的,她的丈夫说。老人回答她:“你早上已经说过一遍了呀!”

  “是的。”老妇人说,“我说过一遍了,可我得再说一遍。”

  
  机械做的心脏,在喜悦中快速运转,识别着复杂过头的感情,累得满头大汗。那咔擦咔擦的声响,简直是如哀鸣一般凄厉。可它的主人呢?毫不在意地挥霍着自己的感情,自己的生命。

  为什么,为什么。

  因为他是个人呀!他不再需要机械心。

  夜幕挂起了星,今夜不再有那样糟糕的雨。蓝河捧着热气蒸腾的饮料,讲起了他的故乡。时不时问叶修,那几年大陆里发生的事情,他提起机械师为他的国家布下了如何精心的谋略,提起魔法师在他漂亮的扫帚上把对手逼得节节败退。

  那你呢?蓝河问,那时候你在做什么。

  叶修笑笑,揽过他的肩膀,说他们当然都不如我。
  简洁的一言概括,那里头却不是叶修的吹捧玩笑。他只是单纯地避开,说过去不过是叶修的过去,这里有叶修的现在,和短暂未来。

  心的超负荷跳动,就是他们的爱情。

  月亮很明,行人都回了家。这镇子大多不喜欢夜晚,他们早早收工,回床上休息。此时街里只剩天上投下的零碎的光,和两个回走的人。

  叶修已经很久没说过心里的话了,他一度认为那些话都被心脏给啃食了。又想兴许是无人可说,不过这些年他见到旧友们也大多兴致缺缺。他快要活得乏味而无光了,在昨天之前。

  是昨天,不是一周前,更不是十个月之前。

  可叶修觉得,他已经过了一大段鲜活的日子。内心燎起的星火,终于可以拿来照亮。可以做一个坦诚而真实的人,在最后的时间里。可将死之际,人总是该狂欢的。

  叶修碰到蓝河稍长的睫毛,看他下意识地闭起双眼。他微微低头就能亲吻到他的嘴唇,距离刚好,比量身定做的机械还要精准。夜风染上香甜的气息,比白日所有的点心都要可口。

  他们回了店,一起看守夜晚。蓝河读书,叶修卷烟,把屋子又弄得云雾缭绕。蓝河很喜欢那些新奇的书,也喜欢灵动的文字,尽管他以前不怎么接触文学。他指给叶修看,叶修说你念吧。

  蓝河念起了故事,有两个庄园,用送玫瑰化解仇恨;有苦守的女子,等待心爱的人远征归来;有闯入人家的精灵,被捕鼠机夹到了尾巴。

  还有一本诗集,蓝河不太懂这些,他潦草地翻着,有一句话映入眼帘。它说:因为他转瞬要辞你,溘然长往。

  蜡烛烧尽,又换一只。烟卷重新累高,叶修在白雾中给他亲吻。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了,在寂静到来之时终于冒出大把的困意。于是叶修倚着宽阔的椅背,任蓝河的脑袋倒在他的肩上,在滑落时被他扶去腿上,拉过毛毯给他盖着,看他霸占大半空间,歪在软垫里睡了过去。

  店里很暖和,从不用担心着凉。小镇很寂静,也不用担心突然来客。店主很善良,更不用担心她的斥责。

  那么要担心什么呢?还是担心那颗胸膛里的声响吧。

  睡眠中,它长长地缓了一口气,却已有零件,摇摇欲坠啦。
  

  清晨店主下来,看到两人东倒西歪,她摇响了门口的铃铛,把他们赶回楼上的卧室。钟摆响了好几声,又到了那一日的清晨。

  他们迷迷糊糊钻进柔软的被子,在日光中睡意沉酣。直到午后,叶修在他习惯的时间醒来,动了动身子,手臂发麻。他看着陷在被子里枕着他胳膊的人,重新合起眼睛。

  起床时间延迟了一小时,叶修把毛巾糊在蓝河迷蒙的脸上让他接着,再把木梳递给他,说:“昼夜颠倒不是个好习惯,生活应该健康一点。”

  “恩。”蓝河含糊地答,“比如喝昨天下午见到的那家店的粥。”

  “那走吧,你可以叫他给你放三勺糖。”叶修拉开窗帘,拍整齐衣服,同他走下楼梯,向老板告别,出门上街。除了去喝那家粥,蓝河说三勺太多了,两勺就可以。

  然后他们走到镇子角落的游乐园,那里拥挤着守规矩的小孩子。他们排着队,唱欢快的歌,在门口领圆鼓鼓的气球,模样滑稽的布偶塞给蓝河一个,它在细线上段轻轻摇晃。

  “我很久没见过气球了。”蓝河仰着头笑,“小时候也很少玩。母亲说他到了高处会爆炸,因为它们再也承受不住自身。说着说着她就泪流不止,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。”

  蓝河没有再说后面的故事,他把气球线递给叶修,叶修把手贴过去,却没有接线。气球从掌心中间溜走,他握住递气球的手,叶修想,没有雨水,他的低温也还是有些低。

  气球摇摇晃晃地飞走了,蓝河眯着眼目送它,在模糊的影子里想起母亲的眼泪,又想起昨日叶修在他身边说的话。

  我的使命呢,他想。蓝河松开手,张开双臂拥抱面前的人,像是要把全身心的重量都挂上去一般地,拥抱着他。叶修环住他的背,在游乐园的尖顶房屋下,看见成群结队的白鸽。

  气球已不见踪迹,它总有一刻会粉身碎骨。

  波澜壮阔的心脏,也是如此。就算掉了一颗螺丝钉,仍在拼命工作,没有发条可以救它。

  两人见到了一条老街,正面墙爬满了翠绿的宽叶子。除了窗户,都是爬山虎,从某间屋子里传出马林巴的声音,演奏的是当下最热门的曲调。它把街道的气氛渲染得格格不入,两人快速绕过,转回反方向。

  游乐场的后门是依依不舍的别离,小女孩在母亲怀里泪眼朦胧,望向陪她共度下午的王子。扮演鬼怪的人扯下他鲜红的舌头,努力地拔脸上粘的羽毛。他们喊着:“再见啊,再见啊!”

  叶修忽然说:“这个世界好像很值得留恋。”

  蓝河想了想,问:“比起慷慨赴死呢?”

  “那是两码事。”叶修摇头,伸手捉住一片在眼前飘摇落下的树叶,又将它松开,丢到蓝河面前,上面趴了只模样奇怪的虫子。

  蓝河惊得一抖,随即拍开它:“这什么东西!”

  “游乐场边的铺子里买的,捉弄人的小玩意。”叶修忍住笑,说。

  “我怎么没看见你买,还吓我。”蓝河伸手碰了把身边的喷泉水,把凉水从指尖嘭得打过去。叶修猛地眯眼闪过,丢出扑腾乱飞的小蝴蝶,扑向蓝河的视线,说:“我还有呢。”

  小打小闹折腾了一路,快回到店铺的那条街,头顶忽然哗哗飞过大片鸽子。他们在余晖里隐去了白,只剩成片意犹未尽的黑影,旋转着,回镇角的家里。
  

  两人进了店铺,同店主打招呼。店主留下了叶修,让蓝河先回去休息,接着附在他耳边,转告了机械师留下的话。她皱着眉,而叶修不以为意,他从台上取下一只新的烟,烧亮烟头,在墙上的日历上圈出一个日期。他又朝店主说:“是不是该提前说声再见呢!还是说声谢谢吧。”

  他上楼。

  她听着脚步声,听着机械声,与顾客的说话声,忽然觉得疲累,又觉得悲哀。她扭头去看日历上的字迹,后日的日期上写着“死去的日子”。她不顾顾客惊讶的目光,自顾自地掉泪,想为什么这个人,从未觉得恐惧呢。

  蓝河正站在窗边,他望见很远很远处有一个飘摇的气球,但不是他们丢掉的那个。他的呼吸打在窗上,晕出白雾,他写了三个字,却只看得清最后一个,是:“活”

  叶修关上门。蓝河回头,问他刚刚怎么了。

  叶修没有回答他,只是亲吻他的额头,嘴唇,下巴和脖颈。屋子里热得厉害,过两日就是月中,过完这个月,就入夏了,过完……蓝河不再去想。

  呼吸游走在耳畔,蓝河环住他的肩膀,拽着他的衣领。烟草的味道各处都是,让他也觉得浸在气味别致的白雾里。他张口帮忙呼吸的缓冲,在晕眩中被柔软的被子包裹。蓝河的体温终于有所上升,尽管不多,叶修的亲吻向下转移,那双漂亮的手触碰到他的膝盖。

  体温重叠交换,蓝河的思绪沉沉浮浮,像在深海中游荡。他的呼气声变得急促,嗓音在冲击中变得暧昧,半张的眼睛映进一张熟悉而好看的脸,他眼角泛红,笑着喊那个同样好听的名字。

  叶修亲吻他的肩膀,手指撩开被汗卷入的发丝。当氛围纠缠到了顶端,他重重地呼气,拥抱他颤抖的身子,在他红透的耳边说。

  “你让我活着。”

  蓝河扬起嘴角,眼边留着潮湿的痕迹,说:“你也是。”
  

  夜里叶修坐在台后,卷他的烟草。那双手带了些颤抖,这让他很不悦。他抬头看挂钟,眉头皱了一皱,深吸一口唇间的烟,再把它们呼出去。

  他感觉好了些,卷完这支,他在备忘录里写下:“老板,记得有空买个卷烟机。”

  楼梯上传来响动,他望去,是店主下来了。她挂着疲惫的神色,说:“你被解雇了。不要坐在这了,回去睡觉吧。”

  叶修挑眉笑笑:“真是又冷漠又贴心,不用,我睡了一整天了。”

  “那就出去走走。”她说。

  “你想让我游荡然后撞见入城的饿狼吗。快睡觉去,看你双眼通红。”叶修垂下眼,抬笔把备忘录上的一排排词句划掉。顿了顿,他改成了一句话:

  雇个新店员吧。

 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,楼梯又有响动。蓝河从柜子里捡了套衣服套着,揉着眼睛扶着扶手走下。叶修从边上拿过外衣,他过来就给他披着。蓝河望了眼那堆积如山的烟卷,笑他闲得发闷。

  他嫌坐着不舒服,叶修只好贡献出了大腿。蓝河枕着,举着那本他不大喜欢的诗集,那里面的句子大多苦涩难懂,他念了几句,还是觉得怪异。

  叶修攥紧指尖,他觉得胸口发闷,有强烈的钝痛。有什么在强烈的响着,尖锐欢快得像马林巴琴。他没有低头露出自己的表情,也没有望见被书本遮挡的蓝河苦楚的表情。

  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。”叶修问。

  “没有。”蓝河说,“你呢,除了海。”

  “我也没有。”

  蓝河合上书,说:“我们明天醒来,就去海边吧。”

  叶修估量着距离圈定日子的时间,说好,明天就去。他的手放在蓝河的额头上,把他的头发往反方向捋,像在逗猫。蓝河拿书轻拍他的手,把那只手引到了他的脸边,他扭头压住叶修的手,问他“溘然长往”是什么意思。

  叶修摇头,说:“大概不是什么美好的意思。”

  店中的火苗跳动一夜,陪同他们的日子也越走越远。叶修想起蓝河刚来的样子,他想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人身上找到了生活。他撇嘴,这根本无法解释。他闻到雨水的味道,即使外面明朗得万里无云。

  守到天明,蓝河一直在和他聊着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事,中途打了个盹,含糊了几句梦话,说:能让我……避个雨吗。

  机械又开始吵闹了,叶修皱眉,让它们通通闭嘴。

  他们像平日一样打着哈欠上楼,在被窝里蜷身到睡足精神。睁眼时,看见窗帘透进的灿烂的光。

  这次叶修立在窗边,回头看他,说:“你醒了。”

  蓝河伸展手臂,坐起身,说:“醒了。”

  “收拾一下。”叶修关上窗,“我们出发吧。”
  

  他的心脏已经很痛了。它牵扯着周围的器官,影响着血液。它太过超载,浑身上下都是零件孔,和错位的金属板。叶修按揉太阳穴,让自己冷静下来,望见蓝河眼神低沉,披上他的外袍。

  “要走多远。”叶修问。

  “我想,得走到日落。”蓝河扯出一个笑容,扭开门把,先下了楼。他的脚步不太稳,正如他的心情。

  两个人往森林的方向走去,一路看见了各家熟悉的店。叶修拉着蓝河,手心有些冒汗,他们走过镇子,那位老妇人没再和他们打招呼。他们吃了些点心,走进森林。

  蓝河环顾四周,说:“这里有很缠人的鸟。”他们接着朝深处走去,以穿过森林为目标地走去。走到中央,归巢的鸟儿们果然喧闹了起来。

  黄莺又在喊:“哈哈哈哈!看哪看哪!看那个蠢货来了!”

  画眉附和:“看哪!他爱上了装着机械心的家伙!”

  麻雀闻声而来:“嚯!嚯!他又回来啦!”

  伯劳从巢中钻出:“大家看!世界上最蠢的人!”

  荆棘鸟依旧茫然:“你说谁?你说谁?”

  黄莺落到它身边,用翅膀招呼下方:“在森林里走的,他们俩!”

  这次没有牵牛花来绊他的脚,也没有忽然冒出的荆棘会刺伤手指。树精好像睁开了眼,又沉沉睡去,他连枝干,都不愿意垂一下。

  喧闹的合唱在林里周旋,徘徊,回响。它们无缘无故地悲愤歌唱,为了一个悲怆的事故而歌唱。它们帮不了什么,可就是有那些闲情逸致。它们高喊:够了!我不想看见傻瓜!却依然不停盘飞。

  鸟儿吵到了林中的魔法师,他关上窗子,坐在桌前,一时没了研究药物的头绪。他触碰水晶球,发现机械师也怔着,面前散了大片的齿轮。

  机械鼓动着,费劲地鼓动着。

  扑通,咔吱——扑通,咔吱——

  救救我吧,我受不了啦。我可怜的主人,你所想的这究竟是什么难缠的东西,比魔法还要不可理喻!我太累了,要不是你的大脑警告我努力,我就想要罢工了。

  
  一片又一片的丛林被他们甩在身后,太阳告别了,正与山峰拥抱。叶修眯起眼睛问:“快结束了吗。”

  “很快。”蓝河说,“现在的风里,有大海的气息。”

  叶修朝他笑,步子明显慢了下来。他用力甩开胳膊,想自己明明不是机械做的身子,为何会像生锈一般痛苦。他感到庆幸,认为机器人的生活也许更加不堪重负。

  拨开一层层的树叶,他们来到了高地的边缘。顺着基岩往下走,就可以站在海边。眼前的辽阔中满是蓝色,就像传闻中所说,与天的颜色一样,与天黏连在一起。

  叶修伸手,他接到海风,心脏重重地一跳,他下意识去拽蓝河的手。可蓝河的手在颤抖,叶修发觉,但只有那么一会。他想问,蓝河已顺着窄路往下走,拉着他,缓慢地走。叶修由他拉着,那一步步走近海边,就像一步步走向他的灵魂。

  他终于如愿以偿站在了这里。

  风包裹着他,在日月交接的美妙时刻。那天是圆月,或许不多久就有海汐。
  

  “我或许就是该留在这了。”叶修听见心脏的倒计时,眼神飘忽,最后落在海面不尽的远方。他又说:“也该早早地走了,白费这颗心了。”

  蓝河仰起头,轻声问:“叶修,在下个世界,你有什么愿望吗。”

  “我想活着。”叶修看他,说,“那你呢。”

  “恩,我想活……”蓝河想起那面玻璃上的雾,泪水和卷烟的手指,想起大雨,剑和魔法灰尘,想起老妇人,荆棘鸟和温暖的亲吻。

  “还有,想看……海。”蓝河身子前倾,觉得头昏目眩,四肢发麻。他被叶修接住,仍站在那儿。他的视线发白,却仍在笑着说:

  “和你,一……”

  有什么响动,轻微而又撕心裂肺。

  叶修睁大眼睛,他的指尖发冷。他弯下身子,把耳朵贴在蓝河的胸膛上。迟迟等不来响动的时间里,在叶修胸口那颗心脏报废之前,他听见了。
  

  他的爱人,也有着一颗机械心呀。
  

FIN.

评论 ( 11 )
热度 ( 202 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梦也何曾到谢桥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