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栋205的叶修昨天没听社区讲座
还是不怎么严肃的吸血鬼故事
《9栋205的叶修昨天没听社区讲座》
下了很多天的雨，哪里都是。
叶修成功在他昏暗的新家里，度过了平稳的适应期，没有光线，没有人打扰，朋友也找不到。他有个手机，但不怎么用，除了用来看时间和接快递电话。
这天气对他来说很适合惬意生活，叶修在小沙发里坐下。下一秒，他的手机嗡嗡亮起来，叶修极其难得地，收到一条短信。发件人他不认识，不过结尾有署名。
“9号楼205的叶先生，鉴于您缺席了上次社区讲座活动，未能了解到的知识和讲解，我们将派专人上门为您介绍，请您保持电话畅通，谢谢合作。——上林苑物业处”
叶修看完就要关机，然而一通电话竟然趁着几秒挤了进来。叶修皱眉，接了一下，听见一个礼貌的声音说：“叶先生，我是物业处的，请问您现在——”
“抱歉，没空。”叶修说完就挂断电话。
“能不能开下门……”门外的蓝河欲哭无泪，他好不容易腾了个时间，却就这么被一个很无理的理由拒之门外。这家的门铃坏了，敲门也没有应答，蓝河站了一会，再打时，已经关机。
过后蓝河一有空就会去打个电话，可惜收到的，一直是关机提示。
叶修再开手机时，连续的十八条短信，把他的手整整震了七秒。每一条内容都是一样的，一个号码在某某时间打来了电话，有时间请接听。叶修瞅着这通话频率，有些忧心忡忡，一面感叹管理员的毅力，一面把号码加入了黑名单。
于是蓝河的下一个电话，收到的消息终于变了。变成了永远的正在通话中。
蓝河是有经验的人，他看着手机屏幕，看着工作日程，听着读作正在通话中，写作对方不想接你电话的提示。他火了，不是他火了，是他火了。
蓝河把文件夹一推，抓起伞，拿着手机找到叶修的门牌号，重新拨了一次电话，重新得到了对方不想接你电话的提示。他深吸一口气，抬手，攥起拳头，用力往门上敲下去。
咚！咚！口——冬
第三下的时候门就被拉开了，蓝河还没调整好表情，就对上里面一张疑惑的脸。
“咳，叶先生，你在家啊。我来过几次，敲门没有人应。”蓝河僵硬地笑笑，说，“虽然打扰了，但是请您配合一下不然我会被，扣工资。”他末尾的声音压低，顺着门缝钻进去，话不那么恭敬，却仍有工作附带的诚恳与耐心。
咬着烟的男人“噢”了一声，松开推门的手，示意他进来说。蓝河犹豫着往里走了一步，小客厅也拉着窗帘，不那么明亮，空气里有铁锈的味道。蓝河坐下，叶修抬杯子，问他：“要不要喝，咖啡。”
“不用，我一会就好。”蓝河把手册递给他，准备快点把宣传内容讲完，好回去休息。谁知叶修手没有抬，说：“我签字吧。你不用讲也行。”
“可是，下次活动——”
“我反正不去。”
叶修垂着眼，睫毛颜色很深，遮了一半金色的眼睛。他紧盯着蓝河，脸色苍白，看起来不是很轻松。蓝河哑口无言，只好翻出文件，在确认一栏里让他签个名字。看着不怎么好看的字迹，蓝河叹气，留下名片，把纸张和手册收好，思考着怎么应付下一次的空缺质问，起身道别。
“要走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不送了。”
“嗯。但是我还是要说一下，为了你的健康，你还是多开下窗比较好。”
叶修回头看他，沉默后点了点头，脸上写着拒绝地说了声行，回身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。蓝河有点气，却仍在开门的时候说：“门铃要不要修一下？”
“不用，我把线拔了。我平常在屋里戴耳机，听不见敲门。”叶修朝他笑笑，蓝河苦闷地点头，再次道别，关上了屋门。听着不停的雨声，蓝河抖着伞上的水珠，顺着寂静的楼梯往下走。
自从物业处发现，除了蓝河，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9楼205业主之后，所有分发宣传，需要签字的工作，全部扔给了蓝河。
蓝河抗议无效，于是周三把账单送了过去，周四把上上次活动的签到补了，周五是上上上次活动。他自从听了叶修的那句话，就掌握了诀窍，蓝河站在门前，敲出巨大的敲门声。
我不是不礼貌，蓝河默默想，我是被逼的。
可那天叶修并没有开门。
蓝河等了很久，听见里面哐当了一声。他又敲了一遍，不过很小声。身后走廊窗外的雨，没完没了得吵得要命，蓝河一面把耳朵贴在门缝间，一面敲响。
“叶先生……”蓝河喊了一声，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好，里面的杂声变小了，变成了咯噔咯噔碰撞的，和窗帘滚轮滑动的声音。没有人回应他，他只好又喊：“叶先生？”
蓝河做这行不长不短，虽然已经得了门道，做起来轻车熟路，可他实际上也没碰上什么让他棘手，不知所措的事情。如果屋里，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……
“叶修，开门！”他急着喊了一声，手刚要敲，门咔擦被打开，力道很重，但只开了一条缝。
叶修甚至没有露脸，他抓着门把，声音低沉嘶哑：“改天再来。”
“等等——”蓝河刚开口，大门又被重重地合上。零碎的物件打在门上，蓝河问：“身体不舒服？要不要去医院，有药吗？”
“闭嘴。”门里面的回答十分果断。
蓝河本来只是觉得放任不管有背良心，莫名其妙被凶了一把，他也不怎么开心，只好转头打算下楼。迟疑了一步，蓝河感叹说：“我说你真的……”
没有响声，蓝河打算离开。可他刚走出一步，身后的门声一响，肩膀被巨大的力量抓了回去。蓝河的伞掉在地上，背撞在吧台的边缘，门把走廊的光亮隔绝在外，还没来得及反应，蓝河又被推得靠在了门板上。
屋里不再想上次那样暗，蓝河却被厚重的布从前蒙了上来，叶修站在他前面。蓝河第一秒想的是自己可能被绑票了，第二秒想的是，这布不是窗帘吗。
他伸手抓一把，还真是窗帘。他正想抬头问叶修，却发现，用窗帘把两个人罩在里面，把自己逼到贴在门上的叶修，正用冰冷的眼神看他。
“这怎么了。”蓝河张口说话。叶修眼神一动，手上力气加大，低头凑到蓝河的颈边，压抑的呼吸顺着锁骨的浅沟划到另一侧。蓝河低头看他，紧张得摒着气，胸口咚咚跳。
片刻，蓝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，对上他昏暗中显出红色的眼睛，问他：“你是不是……”
叶修眯起眼睛，没有拉开距离，似乎在等他的下半句话。
蓝河卡了很久，说：“是不是，想让我帮你修一下窗帘？”
叶修怔了一下，没有发话。蓝河对自己的脑回路很怀疑，他其实不想开玩笑，不，他其实只是想开个玩笑的。可现在看着叶修好像当了真，还开始，思考这个无厘头的问题。
蓝河趁着空隙把他往后推开，说：“我开玩笑的。不过你是应该修一下窗帘。我帮你喊人吧，我认识——”
“把手机关了。”叶修嘶哑的声音没有好转，他制止翻通讯录的蓝河。
蓝河只好灭了，同时只好问：“你怕光？”
叶修更改说：“我不喜欢光。”
“其实今天没什么光啊。”蓝河回着，把他身上的窗帘拉下去，叶修眯眼避了避，等着蓝河搬个凳子，把钩子将就着挂上去。歪歪扭扭，但好歹阻隔了阳光，蓝河转回来，听见叶修说：“帮我拿一下，冰箱里的袋子。”
“什么袋子。”蓝河问，往小阳台走，发现连阳台的窗子，也是被遮起来的。他没有得到回答，打开箱门，却发现里面只有一种袋子，里面盛着血液。
“好吧。”蓝河只好承认了刚刚徘徊在脑袋里的想法，他观察包装袋，上面甚至标注了来源地点和生物。他为贸易的发展感到欣慰，把袋子递过去，看叶修咬上吸管，像是喝人类的饮料。
“你怎么去超市的？”蓝河问。
叶修没看他，说：“网上订。”
“好吧。”蓝河不适应这种穿越感。可他环顾四周，看这里的生活环境，除了暗点，也没什么不一样的。
“你平常在家干嘛？”蓝河问。
“睡觉，打游戏。”叶修坐下，恢复常态。
“为什么不去参加活动啊。”
“你说呢。”
“噢，对。”蓝河又问，“工作呢。”
“网管，夜班，隔壁兴欣的。”
蓝河扯动嘴角，哭笑不得，说：“我觉得……你不喜欢光，可能只是因为光碍着看屏幕吧。”
“也有道理。”叶修朝他意味不明地笑。
“但物业费还是要按时交。”蓝河道。
叶修不喜欢光，不喜欢出门。也不怎么喜欢人类。
这间他新搬来的屋子，除了自己，只有蓝河待过。拆了门铃后，敲门声他有时候听得见，有时候真的听不见，但他没理会过。电话短信源源不断，要不是为了收快递和外卖，叶修会把它常年关机。
于是他在接到物业电话后，叶修不耐烦地关了，却被十八条短信震了一震。他把号码拉近黑名单，以为可以结束，却在第二天去取血袋的路上，听到了震耳欲聋的敲门声。
他决定去开门，是想把扰民的人揍一顿的。不过他打开门，听见还是那个声音，只是站在了面前。小青年在门缝间，映着阴雨天不算亮的背景，朝他苦笑说：“不然我会被扣工资。”他难得地有些同情，于是他抿着嘴唇，藏起血液，说：“进来吧。”
兴欣网吧周围也就那么几个小区，兜兜转转最后入住上林苑，叶修也称得上满意。他不想麻烦陈果再去找，于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了自己的出行，也减少了，奇怪的眼光，和对他特别警惕的安保。明明超市已经上架了食物，明明屋檐下已经给了同样的住所，可是特殊的人，仍旧被一堵围墙拦着，令人窒息。
安分守己的，热衷于游戏的吸血鬼，在上林苑的9号楼205悄悄地居住着。这是个热闹的小区，是个社区关系很和睦的小区。叶修望着每天夹在门边的宣传单，想，得到友善的邀请，大概是因为自己暂时没有露出尖牙，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这个身份实在不适合自己，不过。
叶修的手指抹了把嘴角，问：“你不觉得奇怪吗。”
“觉得啊。”蓝河说，“吸血鬼居然也打游戏。”
“不然你以为我干嘛。”叶修问。
“我第一天来以为你搞人口买卖的好不好。谁也不认识，也不露面，面色苍白穿着随意。你看过《追击者》没有？”蓝河吐槽，心里顺畅不少。
“没看过。”叶修摇头。
“里面有个杀人犯。”蓝河不怀好意地笑，“不过没什么啊，你为什么一个活动也不去，东西也不拿，9号楼这么远，难道我以后要一直给你送来吗。”
“不用。”叶修摇头，“你可以送到你们楼边的，垃圾桶里。”
“兄弟，被发现了我可是会被炒的。”蓝河白眼以对。
“你自己藏起来也可以。”叶修把袋子丢掉，又偏头看着陷入沉思的管理员。过了好一会，他问：“你不想出门吗。”
叶修又笑了，说：“你觉得我想吗？”
蓝河点头，走到窗帘边，把他刚刚歪歪扭扭的布拉开。称不上明亮的光线照进室内，也能让屋子变得清晰。他回头，不出意外看见叶修站在光的范围内。
“你刚刚是打游戏太久缺血吧，我猜这窗帘已经掉了好几天，一直挂着。你没有修他，刚刚绊着了吗。”
“头太晕，拽着了。”叶修无奈道，“其实听见人声，还是会想喝人血。”
“那我刚刚很危险。”蓝河说，索性把窗帘拉开。
“被吸血鬼咬已经不会变成吸血鬼了，没那么邪门。”叶修坐到小沙发里，修长的腿往上蜷了蜷，看起来很困倦，说着。
蓝河听过吸血鬼的故事。他们在月色下行走，在血液的鼓动下争斗，在旧教堂中居住，固守着自己的领土。
而屋檐下的吸血鬼，也在守着自己的领土。可那确实被圈起来的，不得不属于他的领土。蓝河望着窗帘杆上斑驳不一的灰迹，想身后合着眼休息的，从不露面的，低调的吸血鬼，实际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。
叶修忽然说他：“你挺适合干这行的。”
“我也觉得。”蓝河耸肩，说，“所以下次活动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参加。”
叶修挺想回答不的，但他还是浅浅地点了点头，问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蓝河点了点日子，郑重道：“明天。”
叶修后悔了，可他最后也没有拒绝。蓝河问：“明天怎么联系，你的手机我这里有，你存一下我的吧。”说着蓝河就打了过去。
然后二人面面相觑，叶修摸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想，蓝河的号码好像还在自己的黑名单里。
蓝河长叹一声挂了电话，叶修终于忍不住低头狂笑，翻出联系人把黑名单的号码拎出来。
第二天蓝河带着他一贯的敲门方法，站到了9号楼205的门前。叶修在第二声就拉开了门，脸上依旧写了淡淡的后悔。蓝河说：“今天不下雨了，但是是阴天，不热，你也可以戴上帽子。”
叶修把兜帽拉上，跟蓝河一起下了楼。他第一次在夜晚以外的时间下楼，清晰的楼梯显得格外怪异。蓝河在讲昨天工作的事情，讲帮13号楼的一个业主收了一整天的快递，讲同事围着问他为什么205从来不出现，讲在没见过叶修之前，他们对他各种各样的猜测。
“没想到吧。”叶修拉了把帽子。
“没想到。”蓝河在停车场的角落停下，让了让身子，抬手说，“请吧。”
叶修看见中型的巴车停在面前，蓝河的手势正指向他的门口。他问：“怎么还要坐车。”
“因为很巧……这次活动场地在西边体育场。我也没想到有这么远，你没报名，我给你加的。”蓝河抬头打量车窗，说，“反正都来了，对吧。”
车程不算太长，两人坐在偏后的位置，蓝河给他指窗外的街道和店铺，叶修兴致不高，只听见他的声音，却没在意内容。
那个声音很稳当，没让他觉得急躁，又听惯了，觉得亲切，没有刻意疏离的感觉。
体育场只是个场地的别称，散心的去处，散落着各类娱乐游戏项目。范围性的活动自然有竞赛，蓝河作为工作人员之一，迅速处理完自己的活就拐回去找叶修。
叶修立在迷宫前面。
“你要不要试试。”蓝河笑。
“行。”叶修说着就走了进去。围墙拦着的迷宫让人失去了上帝视角，本该是令人困惑的道路，叶修却只是停了几下，偶尔绕进死路也能及时回转。蓝河一路茫然地跟着，观察四周也没有记号的痕迹，一路跟到了出口，他依旧一头雾水。
“你怎么找路的……”蓝河有种挫败感。
“看人的表情啊，撞了死路的都在路口，苦着脸回来了。”叶修说，“没有人就靠，感觉。”
“我去这也行吗？”蓝河感叹，“这是天赋范畴吧，来这边，这是新版。”他指向隔的不远的，第二个迷宫。
叶修点头，走到入口前，忽然回头说：“别跟丢啊。”
蓝河很不服气，他张口想反驳什么，叶修已经走了进去。
其实蓝河也没什么能不服气的，即使是新的环境，叶修依然用极快的时间找到了路。毫无失误是不可能，可他总能在失误时找到弥补方案。
这就是天赋啊……蓝河再次到了出口时想。
“说实话，这迷宫还可以嘛！”叶修忽然开口。
“是吗……是我设计的。”蓝河叹道。
叶修赞同说：“是啊，比刚刚那个乱七八糟的好多了。”
蓝河无奈：“刚刚那个也是我做的……”
“噢，不好意思。那，你很有进步。”叶修拍拍他的肩。
蓝河没从这个夸奖里汲取什么精神力量，他摆手，带叶修往别的地方走。游戏的确是他擅长的领域，不过蓝河觉得，说他什么事都能做得不错比较贴切。
那一个下午，蓝河不只是和他们讨论而已。他想象的出叶修顾忌的是什么，能让现状改变的是什么。
蓝河刚做这个工作的时候，没有人说过他挺适合这个工作的。整个社区的工作汇聚在一起，每个人专注于业绩，他们埋怨不配合的业主，推卸麻烦的责任。在他们眼里，蓝河只是个好说话的人。
可他在这里，的确是被需要的人。
“为什么！！”蓝河望着屏幕。
叶修晃晃手柄，忍笑说：“还是电子游戏好玩，你觉得呢。”
蓝河生无可恋地望着自己屏幕上巨大的GAME OVER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是挺好玩……”
他在工作人员处敲了印花，跟叶修说：“我们都玩齐了，前面这几个计时的，全破记录了。”
叶修接过自己的卡，望了望四个金色的花，问他：“感觉怎么样。”
“爽啊啊啊啊，大神。就算没奖励我都觉得很爽了。”蓝河抖了抖手里的卡，十分满足。
“还有奖励？”叶修问。
“估计还是些老套的什么，电磁炉电风扇，你也用不着。电风扇你用吗？”
叶修摇摇头，拎出带出来的血袋，咬上上面的吸管。蓝河望望他淡漠的表情，问：“好喝吗？”
叶修摇头。
阴沉的天色散了，正要拨出他第一缕日光。暖意照上了地面，蓝河望见了浓雾间意欲探首的太阳。
“其实实在难喝你可以喝我的。”蓝河说，“但是不知道够不够，我体检抽血都觉得好多。”
他自顾自地比较起容量来，叶修看着他，没思考口中有什么味道。日光让身上的布料也变得暖和，咽掉的血液也变得暖和。
叶修知道一个，人类表达好感的方法，他想跟这个让人亲切的小管理员说。
自己不喝他的血，但是有点想亲他。
不知道行不行。
END.
